吴天子：我要把你安全带回来

    麻醉师，这个在刀锋上行走的职业，并不太为外人所知。也许有人隐约知道手术中麻醉师的重要，但是，麻醉师在手术中面对的“多变风云”，甚至是惊涛骇浪、千钧一发的时刻，是病人及病人家属永远也不懂的“亲历”。

    定格“冷面孔”后面的沸腾瞬息

    发现和共赏厦门人的精彩时光

    【人物名片】

    吴天子，厦门中山医院退休麻醉师。1962年毕业于厦门卫校，1967年赴福建省麻醉进修班进修。1988年起任中山医院麻醉科主任。从业46年。曾获厦门市劳动模范、福建省劳动模范等荣誉称号。

    从业46年的麻醉师吴天子，睡觉的心基本都是悬着的。他的牵挂一定会延续到术后次日看望过病人

    麻药的最高境界是“安全无痛”。最佳的麻醉深度，保证了手术安全。麻醉太浅，病人抽动、肌紧、甚至呕吐；麻醉太深，病人一睡西去，或者醒来却站不起来，瘫了。还有，病人对麻药的个体差异，病人夹杂的其他疾病，都挑战麻醉师的经验和应急智慧。所以，每一台手术对一个称职的麻醉师来说，都是一场考验。

    每一个夜晚，麻醉师都在担心推出手术室的病人是否晚安，尤其手术有麻醉不顺的情况；而每一个早晨，麻醉师奔向自己病人的路上，就像等候宣判。见到他的病人完好，麻醉师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有一天，做了几十年麻醉科主任、都能把病人平安带回的吴天子医生，遭遇了一个意外。一个高压180mmHg的病人经过控制，血压恢复正常，之后，要进行手术。吴天子开始麻醉前奏诱导。

    镇静，肌松，麻醉给药。吴天子根据病人的身高及平时的心肺功能状态，给予正常剂量。然而，突然，病人的血压直线下降，短短时间，竟然只剩下80—40mmHg！这样的血压，意味着病人将呼吸停止、心脏停跳。“我们立刻全力抢救，供氧、打升压针，提高血压。整个过程十几分钟，病人随时可能离去，确实惊心动魄。”吴天子说。

    “我不理解，高血压病人手术，你应该见过很多，为什么这个病人给你这么深印象？”

    “因为太快，太恐怖了！不到5分钟啊！高血压由高走低之后，再回升比较困难。因为弹性比较差。高往低走，容易脑栓塞；而由低到高，容易发生脑溢血、脑血管破裂。所以，抢救时，我们只能小心地让它逐步上升，不能一下升太高，不然“嘭”地到200（mmHg）多，非常危险。”

    “你当时是不是感觉已经拉不回他了？”

    吴天子笑了笑：“是，有这个心理。”

    “之后，这个病人知道医生们对他开展了惊心动魄的抢救吗？”

    “不，不会。病人和家属永远也不会知道。”

    “就这样永远沉默？这是医生的职业道德吗？”

    “也不是吧。没必要让病人紧张、多想。何况现在医疗环境也不好。”

    “如果那个病人真的因此死亡，作为正常用药量，你们是不是没有责任？”

    “不，有的。我们的教训是，这样的病人，心脏代偿能力差，用药量可以比正常剂量再低一点。不要听他说自己能爬山、爬多层楼梯、性功能正常什么的。”

    手术是一艘船，麻醉师就是舵手。作为舵手，不仅要善于应对瞬息而来的惊涛骇浪，更要防患于未然。业内人士都知道，生死一线天。正因为这样，麻醉师一定要监护到病人术后“初醒”，他必须把他的病人“带回来”。仅仅“初醒”还不够，他的牵挂一定会延续到术后次日看望过病人。厦门的麻醉师一天至少一台手术，有时甚至一天3至5台手术。所以，从业46年的麻醉师吴天子，睡觉的心基本都是悬着的。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麻醉师需要有特别镇定、坚韧的神经。到最后，麻醉师往往肝病、高血压缠身。这种职业病，为这个高危岗位做出了简单注释。

    那个几乎等于死刑宣判的报告来到时，他正在手术台边。他坚持到手术完毕，并确认把病人带回来

    2009年退休的吴天子，现在患有高血压，但他最先遭遇的，是胃癌的袭击。那个几乎等于死刑宣判的报告来到时，他正在手术台边。

    那是一个胆囊动大手术的女病人。他的麻醉方案正在进行中。这个时候，他已经胃胀了一个多月，非常难受，什么都吃不下，不断呕吐，人暴瘦了十几斤。他忙。最后，院党委书记邹爱东勒令他去检查。那天，手术麻醉平稳了，他让其他麻醉师盯着，自己去做检查。切片活检，前后半小时，竟然晴天霹雳，他看到了最坏的结果。发了一会儿呆，他把报告放进口袋，回到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被敲响了。书记冲了进来：你给我下来！马上下来！

    知道检查结果的邹爱东火急火燎。这样疼惜部下的领导很温暖，但当时，麻醉师吴天子并不理睬。“这是我的麻醉方案，不能让别人插手。我必须做完。”

    手术完毕，病人如期“初醒”。吴天子按照唤醒程序，叫她的名字，检查她的喉反射、眼睛反应、抬手反应，确认把病人带回来了。这个时候，邹爱东已经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了半个多小时。

    麻醉师自己也面临大手术了，他选择了自己的同事做他的麻醉师。手术中，他也给了同事一个惊骇，血压忽然掉到了70mmHg多。“平时那么正常，突然就掉得一塌糊涂”。

    他的同事经受了考验，他们没有辜负这个资深的、优秀的麻醉师，把他安全地带了回来，就像他把他生命转折点时那个女病人带回来一样。而那名女病人，永远也想不到，有这样一位麻醉师，以超人的意志，做了她的守护天使。

    “接到报告单，你真不害怕吗？”

    “害怕的。心慌。”吴天子说，“那一下子，我呆掉了。可是，我的手术做一半啊。我想，反正就这样了，我不能让麻醉再出问题。所以，我要求自己，先不去想它。”

    这位麻醉师胃部手术后两个月就上班了。那是1992年。他一直工作到2009年。现在，这位被医院留用10年的医生，终于退休了，这位做了46年的麻醉师，以出色平稳的执业特色，告别了他的麻醉台。如今，他依然健康乐观地活着。

   【同事评说】

    执著、敬业、乐观、豁达，是吴天子医生品格中最耀眼的光华。他把全身心献给了外科保障事业，献给无数需要抢救的病人。他在胃癌手术后不久就回到了岗位，不顾身子虚弱，又奔忙在诊疗第一线。看着他成天乐呵呵、忙乎乎的身影，我很感动，也很欣慰。医院的发展，不就是一代又一代吴天子们敬业精神的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