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为救白血病弟弟组织卖血受审 曾卖房筹款

王海涛在法庭上受审时，极力控制自己的泪水

      非法组织卖血庭上自称为弟弟筹钱救命嫌疑人母亲回忆其自小担家庭重担——“他是家里的顶梁柱”

      他曾是母亲眼中不辞辛苦的孝顺儿子，是弟弟眼中挽救自己生命的好哥哥，是一家老小的顶梁柱……

      而今，他成为非法组织卖血团伙的老大，接受着法律的审判。

      庭审中，34岁的王海涛泪洒当场，称这么做只为给患白血病的弟弟挣救命钱。

      情与法，就这样硬生生卡在了俩兄弟之间。

      这个非法卖血组织的老大，他到底是生活所迫，还是为了挣钱罔顾国法？这些年里，他又经历了什么？丽案调查记者深入调查，了解这个案件背后的故事。

      法庭受审

      被告称为救弟弟以身试法

      2012年9月25日，北京海淀区法院。

      王海涛等12人团伙涉嫌非法组织卖血一案开庭。开庭前半小时，旁听席已座无虚席。

      王海涛的母亲和小弟王小坤（化名），早早来到法院，焦急地等待着亲人的出现。

      上午11时许，身着号服的王海涛等12人被法警带入法庭。一脸凝重的王海涛走在最前面。当他看见旁听席上的亲人，顿时放声痛哭。

      “儿子！”王母不禁喊出了声，紧接着便哭成了泪人。

      坐在第三排戴着口罩的王小坤没有出声，在他眼里，分别10个月的大哥又瘦了些。

      据检方指控，王海涛等12人于2011年左右逐渐形成团伙，长期在北京市五棵松桥附近一医院内非法组织他人卖血，并将所得赃款统一管理逐级分赃。

      检方同时举证，王海涛系该团伙头目。

      法庭上，法官问第一被告王海涛：“你对起诉书指控的犯罪事实有异议吗？”

      “没有，谢谢法官。”王海涛对自己的违法行为供认不讳。

      律师问王海涛：“你还有什么想补充的吗？”

      王海涛抬起头，哭着说“我弟弟得了白血病，家里遭了难了，为救我弟，我们家把房子都卖了……我缺钾浑身没劲……真的不是故意犯法的。”

      法庭里一片安静。

      庭后，王海涛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的确没文化，真不知道这个（组织卖血）犯法，我要是知道，我绝对不干，但也实在是生活无奈。”王海涛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忙于生计

      自小担起家庭重任

      肇东市地处黑龙江省西南部，出肇东市向东北方向走10余公里，便是王海涛的家乡：尚家镇尚家村。

      1978年10月，王海涛就出生在这里。他在家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家里境况不好，只能在村里处于中等偏下水平。

      像所有挣扎在贫困线上的农民家庭一样，王海涛念到小学三年级，就结束了自己的学习生活。

      王海涛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因病丧失了劳动能力，母亲一人拉扯着家里的三兄弟生活。

      在母亲眼中，王海涛是家里吃苦吃得最多的孩子，“他小的时候，个子小连锅台都够不着，就帮我抡粉皮，干完活后才去上学，到了十二三岁又帮我卖菜。”

      为了家里的生计，王海涛很小就开始奔波。

      冬天的清晨寒风刺骨，村里一片寂静，四下黑漆漆的，大多数人都处在酣睡中。14岁的王海涛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随手抓起一件棉袄，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跑到三轮车旁，一个人忙前忙后地把菜装到车上，开始发动车子。车子在零下三十七八度的夜里早已冻得像石头一样。任凭他小小的身躯如何用力，也丝毫不起作用。

      王海涛皱起眉头、脱下手套，握住车把手，用尽力气使劲一推，车子才缓缓发动。

      在这样冬天的夜里，王海涛每天都是凌晨两三点起床，将菜拉到三四十里外的市区去卖，手脚也因此常常被冻坏。

      贴补家用

      分家后仍继续照顾家人

      在弟弟的印象中，王海涛自小就像个大人一样。“我三四岁的时候，恍恍惚惚记得，他帮我妈干活，每天跟小老头一样，特别脏。后来我大一点儿，才知道我大哥是为了生计，帮我妈干活，让我和我二哥念书。他对我好，嘴笨也不会说什么，就只是照顾我。”王小坤说。

      1998年，王海涛结婚分了家，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买了个小货车，他就在老家拉菜卖菜。弟弟们慢慢长大，也帮着母亲承担起家里的责任。

      在农村，分了家就不再给父母家贴补家用了。但是王海涛总不放心，还是偷偷给家里买东西，给父母钱。过年过节也都会买东西送回家里。

      一年冬天，他知道王小坤爱吃冻梨，就用爬犁拉着，买了两袋冻梨给弟弟吃。

      很多年过去了，王小坤对此事还是印象深刻，“农村那时候能吃上冻梨特别不容易。他过年给自己家也不买啥，有一块肉也要拿给我们吃。但凡有点钱，他都贴补给我们。”

      “他是我们家的顶梁柱！”王海涛的母亲哭着说。

      患病入院

      弟弟被确诊为白血病

      穿上一身帅气的制服，踏着铿锵有力的步伐，成为一名军人，一直以来都是王小坤的心愿。

      2005年12月，他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成为一名战士。哥哥王海涛非常自豪。

      小弟参军后，王海涛每周都会给弟弟打电话，担心他缺吃少穿，王小坤总是告诉哥哥自己一切都好，部队里什么都有，请他放心。

      2007年4月25日，距离王小坤入伍已经一年有余。

      王海涛突然接到弟弟的电话，电话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哥，我住院了，住的血液科，感觉不咋好。”

      短短的几句话让王海涛坐立难安。不久，他接到军区部队来的电话，说王小坤白细胞、血小板都严重超标，身体状况很差，希望家人赶紧过去。

      王海涛和母亲带着家里仅有的1000块钱连夜赶往医院。看到浑身没有血色的王小坤，他心里五味杂陈。

      次日，部队将王小坤送进另一家医院做骨穿。骨穿结果出来，医生告诉王海涛,王小坤被确诊为白血病。

      听到这个结果，王海涛沉默良久。

      他站在医院的盥洗室里，用凉水洗了把脸，努力让自己清醒。随后，他微笑着站在弟弟的病床前说，“老弟，你没事儿，就是血凝，养养就好了。”

      当晚，王海涛一夜未眠，不住地抹着眼泪。

      筹钱治病

      卖房卖地准备去北京治疗

      刺鼻的消毒水味，伴随而来的是一股阴冷的风，无端的恐惧侵蚀着王海涛的心。

      王小坤在医院做了一个疗程的大剂量化疗。化疗20天来，他一直不断脱发，身体非常虚弱。每次化疗完，王小坤的脸色都白得像一张纸，两眼无力地闭着，呼吸十分微弱。王海涛看着既着急又心疼。

      每天晚上，王海涛就和陪护的战友睡在医院的地板上。化疗后的王小坤身体特别虚弱，每晚盗汗要换两次衣服，吃顿饭就跟洗了澡一样，王海涛每晚都要不停地给弟弟换衣服，从来不敢松懈。为此，他从没睡过一个好觉。

      和王小坤同住的其他病友不是白血病就是淋巴癌。王小坤开始怀疑自己的病情可能比较严重。

      面对弟弟的质疑，王海涛一直鼓励他“你别瞎想，你的病没事儿，住几天就回去了。”

      王海涛可以欺骗自己的弟弟，却无法欺骗自己。

      医生告诉王海涛：“你弟弟的病不一定能治好，这个病只能做骨髓移植，而且花费很高。”而这家医院不具备做骨髓移植的条件，唯一的方法是把王小坤转到北京去治。

      王海涛知道，如果到北京做骨髓移植，大部分费用需要自理。

      王海涛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也不够给弟弟治病，他愁得几天几夜没合眼。最终部队考虑到王小坤的情况，破例同意他去北京301医院治病，并号召部队给他捐款。最终，部队送来了20万的捐款。王海涛和家里人商量卖房、卖地，和亲戚朋友东拼西凑筹集了10万元。

      三十万，王海涛心想这下可以去北京治病了。

      2010年4月1日，王小坤出院了，转回单位所在地医院继续治疗。

      王小坤的命保住了，尽管单位支付了大部分费用，但长达两年的治疗，家里仍是债台高筑。

      “那时候家里欠了40多万外债，光利息都还不清。”王海涛犯了愁，家里现在没了房、没了地，还欠了好多高利贷，怎么敢回家呢？

      王海涛在301医院门口开起了黑车，认识的人越来越多，病人家属经常让他帮忙介绍人卖血，每打电话介绍一个人就挣200元钱。慢慢地，他发现了这条卖血挣钱的“捷径”。

      检方证据显示，从2011年开始，王海涛伙同其他20多人在301医院门口组织卖血，并逐渐成为这个非法组织的老大，每天收入超过万元。

      “我那时候就寻思着，我、我妈、我媳妇、我弟都挣钱，到2017年差不多就还完可以回家了。”王海涛说。

      2012年3月19日，王海涛因涉嫌非法组织卖血罪，被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逮捕。他的还债计划戛然而止。

      对于王海涛所做的一切，他的家里人并不知情。得知王海涛被抓后，全家人大受打击，他的父亲脑溢血复发了。直到王海涛受审的前一天，他的弟弟才知道了哥哥被捕的事，专门从沈阳赶到北京。

      王小坤告诉记者，如果不是为了他，王海涛不会犯罪。他深深感激哥哥为自己的付出，“没我大哥救我，我早就死了。”

      生活困难

      靠咸菜馒头度日

      2012年9月27日，北京，阴。

      从五棵松桥往西走一分钟，往南进入一个不大的小区，再沿小巷道拐过两道弯，一排低矮的砖房便出现在眼前。

      推开最里侧的一间房门，26岁的王小坤正躺在床上。另一张床边，坐着拄拐的王父。逼仄的小屋在摆下两张床后，只剩仅能容一人行走的过道。

      尽管光线昏暗，屋里并未开灯。

      见有人前来，王小坤挥了挥手。在他的手背上，黄豆大小的小包清晰可见。那是他接受骨髓移植手术后的排异反应。

      旁听大哥受审的事已经完成，再过一天，王小坤即将返回长春继续住院休养。

      王海涛的母亲介绍，这间房子是别人家的洗手间和厨房改装成的。王小坤每隔一段时间要到北京来进行复查，为了节省钱，他们就在301医院旁边的六建集团大院里，租了这间小房子，为王海涛的弟弟提供一个落脚的地方，顺便在北京打工。

      “我每天在这边给人家洗床单，挣些生活费。一天也挣不了几十块钱。”王海涛的母亲打开床头上方的一个小柜子，里面有两个碗，放着一个茄子和一个馒头。“这是我们现在一天的伙食，每天就吃点咸菜就着馒头，连稀饭都没得吃。”

      她的泪水滴落在地上，“我觉得活得太累，都不想活了。不是为了小儿子，我家老大不会这样。”

      “妈，咱们坚强点，最困难的时候咱们都过去了。”王海涛的弟弟安慰母亲。

      自从王海涛被抓后，父母和弟弟再也没有见过他，“我已经有10个月没见过我大哥了，开庭的时候，也没有看清他的脸，只是看到他的身形瘦多了，有些苍老。”

      “我们家真的离不开他”

      王海涛的儿子，今年不到15岁。王海涛受审当天，他想见见爸爸，但因年龄太小，没有身份证而被拒之门外。

      目前，王海涛一家有20多万元的外债，老家的债主见他们实在可怜，免掉利息，只要求他们偿还本金。但自从王海涛被抓以后，家里还不起债，生活也成了问题。

      “我们家真的不能没有我大哥，没有我大哥我们这些人都活不了。”王小坤说。

      家里生活紧张，但他们一直盘算着如何还清老家的债。“我们虽然没钱，但挣一分会还一分，绝对不会欠别人钱。”王母说。最近，她和老伴打算离开北京，去别处打工。

      “我们只希望他能早点回来，我们家真的离不开他。”王母流着眼泪说。(记者 曹博远 实习生 侯懿芸 蒲晓旭 李守坤 )